夜思
现在是凌晨五点。
夜里梦到爷爷,陪他一起吃煎饼,引着他讲述过往。在这个过往里,有一个老师,从1928年起就带着很多的学生行走,而似乎我有个不孝的叔叔,对这些师生做了什么错事,最后被我爷爷在田里用弯刀给他抹了脖子。这是我和爷爷奶奶相处的秘诀,就是引着他们讲述过去的事情,这样他们会有源源不断的故事来讲,他们爱讲,我也爱听,也许不是真的爱听,但喜欢这种感觉,静静的听,不需要想着应对,唯一的小技巧就是偶尔发问,让故事可以自然的流淌。
爷爷去世时,我正准备大学毕业,或者已经毕业了,实习连着首份工作,界限不是很清晰。早几年,爷爷身体就渐渐不好,总体还能行走,我不曾见过他卧床,最后回来时他已经住进了罐罐里。大学期间数码相机逐渐流行,即将谢幕的柯达推出一些特别低价的胶卷相机,我买了一个,记录了为数不多的和爷爷相处的照片。虽然我的记性不是很好,这些照片一直在我脑海里很清晰。爷爷奶奶不管他们和同辈人如何相处,对于我这个孙辈,留给我的基本都是慈爱,这种爱,在奶奶也走了之后,我就不再拥有了。我算是很早的就珍惜这一点,有在他们不多的相处时间里听了很多故事。但大学期间的我还是太年轻,还没能感受生死与痛苦,那时的爷爷对于我是个慈爱的老头,他走路不稳我会认真的扶着,坐着无聊会引他讲些故事,但我一刻也不曾想过他是一个被病痛折磨,生活凋零,时日无多的老人。
想到这些我就醒了,接着想起了奶奶和小叔。奶奶是去年才走的,这些年里我做足了思想准备,临到最后还是会有些遗憾。农村里的老人往往到了一定岁数,在县医院治疗个一周的时间不见效果后,就会送回家等死;条件一般的家庭可能会把县医院换成镇医院。这些年我送奶奶去县医院住过好多次院,甚至有一次我赶回去的时候,她已经从县医院回来卧床等着结束了,脸颊凹陷,形如槁木;我骗她北京的医生给开了药,再去县医院挂一次水就能好,也许是奶奶的求生意志很强,真的就好了。最初是我小叔在照顾奶奶,近生怨,难免龃龉。小叔没有收入,对他来说,奶奶其实是个负担,我经常会给他一些支持,但对于我数次救回奶奶的事情,他到底是怎么想的,现在也无法再和他聊聊了。
我常年心理建设的是奶奶会走,但没想到小叔会突然走了。他在外打工时喜欢打乒乓球,邻居里也有和他一样的光棍,也许可以打一打,所以我曾想给他买个乒乓球桌,这样在村里多些乐趣,但最终还是担心被妈妈骂我乱花钱,暂时搁置了,我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奶奶临终时,我已经是个超龄码农,跨进中年门槛了,我看到了爸妈照顾的疲惫,看到了他们有想解脱的意愿,这些是早些年的我看不到的。奶奶经常握着我的手和我念叨: “真的很感谢小进,让我多活这么些年”,我也很感激多了这么些年的相处,但这一次我没有再坚持救一次,我放手了。勇哥问我,为什么不送奶奶去医院,我跟他说我爸从医院接回来的,年纪大了,机能不行了。村里的人大多自私自利,勇哥是为数不多我信赖的人,但同为中年人的他,没有再追问。
爷爷奶奶小叔对不起,现在的我,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忘记你们,希望你们时常来我梦中,也不要太怪我。